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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钟与对联

作者:王鹤龄         发布时间:2013/4/21 13:14:29         人气:5395次

                           诗钟与对联

                        王鹤龄 2011.7.14


对联是即景即事以简短对偶句写出所感所思的一种文体。采用对偶句是为了以活泼的联想,或从对立统一的角度,生动而深刻地表达主旨。传情达意是目的,写对偶句是手段。诗钟是以提高这个手段为目的的写作。诗钟是以寓教于乐的方法,对提高对偶修辞技巧,进行高难度大运动量的训练。各种规格体式的诗钟作品都能包括在对联的大范围之内。诗钟的佳作也是对联的佳作。

对联在清代中叶有很大发展,诗钟随后兴起。对联的声律对仗,使用有节奏的马蹄韵,句内平仄相间,上下句间平仄相对。七言律诗的声律与此一致。诗钟从句式到词性和平仄的对仗,完全按七言律诗对偶句(颔联、颈联)的规范。因为嵌字体诗钟,原本就是塾学中老师出嵌字题,让学生练写七言对偶句的方法(早期也练写五言句)。后来福建诗社用来练笔竞作,称为折枝。流传到各地,成为社会上的文字游戏,因为在聚作评比中所用的限时方法,而被称为诗钟。

嵌字体诗钟题目,如限嵌“窗、夜”二字于上下句第一字位置,福建标为《窗·夜》一唱。林则徐所作为:

窗虚权借月栖榻

夜静猛闻风打门

“窗”“夜”是不好用来直接相对的,组成“窗虚”“夜静”两个写环境的词,就可以据以成联了。根据题字组成的词在诗钟写作中称为“眼字”。现在这一对眼字都是陈述式结构的合成词,上下句的谓语都是连动式,于是成为一联工对。所练的技巧不仅可以用于作诗作联,对于写骈文、散文也都十分有益。对联和诗钟都有集前人诗句的写法。前人的七言律句拿过来就能用,说明从格律上来说,它们本来就是一家。

七言律句的对联有一些联格,都与诗钟的钟格一致。用两个字平列嵌于上下句第一字到第七字,分别称为凤顶、燕颔、鸢肩、蜂腰、鹤膝、凫胫、雁足,多半是借用前人讨论声病时所用的名目当作联格、钟格的雅称。福建人分别称为“一唱”……“七唱”,比较明快,现在已被各地采用。这七种格在诗钟写作中最常用,被称为“正格”。另外还有把两个字错开嵌在上下联中和嵌更多字的,随字数和嵌用的位置不同,而有蝉联、魁斗、鼎峙、鸿爪、碎联等格名,常作的不超过十种,没有必要多罗列。这些在诗钟中为别格。

对联和诗钟的格名虽然一致,但是作品不能胡乱归队。按钟聚出的题目写出的是诗钟作品。自己出题自作的,包括为了更明确地切题而嵌字的,都是对联。林则徐有“自题”一联:

苟利国家生死以

岂因祸福避趋之

有的书上说这是诗钟《以·之》七唱。那是误传。如果自己写了对联,然后加题目说是诗钟,那是不应该的。因为诗钟是限题(有时还限时)写作,难度较大,这样做有夸大自己写作水平之嫌。

诗钟和对联的主要区别在于对仗的宽严。对联、诗句和诗钟当然都以能写出恰好表现内容的工对为好。一般地说,对联的格律要求较为宽松。以上海半淞园的楹联为例:

剪取吴淞半江水

聊寄江南一枝春

上联用杜甫诗句,下联用陆凯的诗意对成。恰好写出“半淞”的韵味,在音律上以及实词、虚词相对上就都不苛求了。此联的上下句中,“取”与“寄”、“淞”与“南”、“江”与“枝”都不是一平一仄的互对。在律诗中不但不能用于对偶联,连首联、尾联中都不能容许。在前人的钟聚中如果以这样的作品交卷,会罚以暂停写作,去当誊录或扫地。对联重在传情达意,格律是属于形式方面的东西,要服从内容。写诗也是重在抒发诗思,既然选择了律诗的体式,就要遵用律诗的格律。

诗钟是在文字游戏中竞赛写作的,要经得起评比。作品是按题目规定的嵌字或分咏的要求,凭自己的生活经验和文学美感的积累,自由发挥依律写成。诗钟特别要求对仗工整,并且是在增设了难度的条件下写作。因为这是练笔活动,平时训练从严,临场才能游刃有余。真到写联写诗的时候,应首重意蕴,不专求工整。

分咏体是诗钟的另一大类,以上下联分别咏出毫不相干的两个事物,格律与嵌字体相同。如张之洞所作《申报-凉棚》分咏:阴阳舒卷长绳里,欧亚纵横乱纸中。这种异想天开的出题方法来自酒令。这是中国文学中一种奇特体式。但是它也不是无源之水。前人诗句的对偶联中,也有把不相干的事物以丰富的联想巧妙捏合成一联的佳句。在对联中也有相似的作品。如同治年间广东的何淡如,为当地放焰火鞭炮的亭子所写的趣联:

四面花果然好样

一肚草格外大声

如果用于《焰火亭·牛皮大王》分咏,就是切题的佳作。有人说分咏体诗钟就是无情对,其实二者旨趣不同。分咏体和无情对都是从夸大对偶修辞的技巧和汉语汉文的某些特点,寻找乐趣。对偶的上下句之间照例要有关连,而关连又不能太紧,如果形成近乎同义的词和句相对,就犯了“合掌”的忌讳。无情对是把这一规矩推向另一极端,写出两句句式一致,字词逐一相对,句意却毫不相干的对联,让人感到可笑。分咏体是按题目写作,在两句中分别咏出不相干的事物,却要求不但字面要逐一相对,还要求从某一点上把两件事物关连起来。分咏体的佳作很多,读起来有无情对趣味的很少。分咏体的着眼点是显示对偶的方法无所不能,如苏轼所说“世间事无为无对,第入思之不至也”。无情对的作法,主要是把做为合成词词素的单音词拆出来,用其本义或歧义与另一联中同性、同类的词相对,使两句虽成对仗却貌合神离,显出滑稽的效果。无情对读起来不象分咏体作品,因为它整联没有意义,上下两句也不切什么题目。二者都是在欣赏我们语言文字的修辞技巧的优势,深入玩味,自我陶醉,而侧重点不同,旨趣有异。

写诗钟,不论分咏体或嵌字体都有活跃文思的效果。但是在对仗上过于求工整,也能使人在写作中偏重于适应格律,以至在文义的发挥方面,受拘束,放不开。对于现代的写格律诗和作对联的人来说,我们自幼所受的语文教育,缺少对偶这一课,用诗钟补这一课却是个好方法。


诗钟的平仄

按次序而言,分咏格之后应该是谈一谈嵌字格,但突然涌出一股欲谈平仄的念头;反正是“琐谈”,也没有一定的规矩,想到那儿谈到那儿又何妨。

格律,是诗的表现形式之一,只有在律诗兴起之后,中国的诗才有了严密的格律。凭藉了诗有定句、句有定字、字讲平仄、句末押韵、对仗工稳这些规则和形式,诗歌呈现出抑扬顿挫的声调、鲜明的节奏感、优美的词句和对称整齐的结构,从而达到了形式、词句和声调上的统一,加强了它的艺术感染力和表现力,成为古典文学宝库中的瑰宝。

诗钟仅只是律诗中的一联,更具体一点说是七律的颔(颈)联,本身本无独特的格律,一切都依附律诗而定;诗钟一联两句十四个字,当然也就不可能有押韵的要求,因而对仗和平仄就是诗钟格律的主要组成。特别是平仄,既有一定的格式,再加上今古音的不同,问题相对来说就比较复杂。不熟悉的人往往会犯这样或那样的毛病,即使是高手,偶不注意,亦会出现疵瑕。

古汉语分为平上去入四声,上去入三声合称为仄声,这就是平仄。平声平而长,声调不升不降。仄,字面上的意思就是不平,故其声短而有升降;更详细点分,上声是升调,去声是降调,入声是短调。由于平声和仄声是根据字音的高低升降长短而分的,诗句中平仄的交错使用,必然能使声调多样化,吟咏之时产生一种声调铿锵的效果。

语音,随时代的推移和地点的不同,有着很大的差别;现今的普通话,就分为阴平、阳平、上、去四声。古音中的入声字于此则消失了,分别融入阳平和去声,也有部份变为阴平和上声。换言之,古今音的平仄不完全相同,至少那些成为阳平和阴平的入声字,是由仄声转化成平声了。如果今古不分,或各行其是,势必造成混乱。古代传留下来的诗词是一份宝贵的遗产,用的全是古韵,总不能一下子割断吧。是以,大部份诗词家均主张,旧诗词仍然要用古韵;诗钟更不必谈,当然应该如是。这点对于我这样家乡土音很重的江浙人来说,语音中本来就保留有入声字,问题还不算太大;而普通话讲得很好的北方人,反而会有些麻烦,那只好多翻翻字典,记住这些不同的字音了。

平仄在诗句中如何交错呢?由于诗钟仅只两句,故没有邻句粘连的问题,可以概括成两句话:本句交替,对句对立。诗句中每两个字为一音节,本句交错就是平平仄仄交替出现,对句对立则是既交替又与对句相反。每句第七字本是押韵的位置,于此则上句为仄,下句为平。因此,诗钟平仄的正格,实际上只有两种:

平起 平平仄仄平平仄 (1)

仄仄平平仄仄平 (2)

仄起 仄仄平平平仄仄 (3)

平平仄仄仄平平 (4)

例如:

穿衣镜·赵子昂(分咏格)

华堂绚烂青鸾舞;故国凄凉白雁来。

春申君祠·卫青(分咏格)

夜雨神弦黄歇浦;秋风幕府白登台。

有正必有变,在不影响或少影响声调节奏的前提下,应该允许正格可以适当地有些变化。在每句七字时,第七个字是韵脚所在,改变不宜。由于诗句是二字为一节奏,句中二四六处是实现交替与对立的重点所在,亦不宜改变。馀下来就只有一三五这三个位置了,故古人有“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之说。这个口诀简单明了,能说明一部份问题,故是有用的,也因而流传至今。但这句话又是不全面的,特别是前面的“一三五不论”。

律诗中,犯孤平为一大忌。王力先生在《诗词格律》中指出:“在唐人的律诗中,绝对没有孤平的句子。”话说得很死,专家嘛,当然有所据,应该可信。什么是犯孤平呢?对七言来说,在(2)式也就是仄仄平平仄仄平的句型中,第三字只许是平声;如改用仄声,只留下第四个字是平声,孤独地处于仄声的重重包围中,这就是犯孤平。因此,这种句型的第三个字就不能不论了。孤平不仅是律诗的大忌,即使在词曲中,遇到同样的句型,也注意避免孤平。诗钟当然也不例外。至今,我尚未在古人正式结集的诗钟中,看到有孤平的句子;但近年来的钟作,却偶而有孤平出现,这是不合适的,值得注意改正。

第三个字是个别不能不论,第五个字则是以论为要。律句还有一个忌讳,这就是最后三字“三连同”,特别是“三连平”。因为句末连用三个平声是古风的特色,律诗就不宜了;至于有些诗人有意地写些古风式的律诗,以表示高雅和古朴,那又另当别论。因此,仄起的(3)(4)两种句型,其第五字是不能全平仄不论的,特别是(4)式。至于平起(1)(2)两种句型的第五字,虽则平仄可以通融一下,诗中亦有使用,但并不太多;诗钟中更是罕见,只是在不得已情况下偶有一用,如

黄马褂·环(分咏格)

加才宋太祖身半;解倩齐王后手双。

蜉蝣·蝶(分咏格)

出阴西汉王褒颂;徙海南华庄叟篇。

为了能一目了然,句中平仄不合正格处,特于该字下加横画。后面亦如此。

据周宏松先生《诗钟漫谈》中介绍,亦有在嵌字格中特创“拗体”之变格,规定两句的第五字均平仄对调,形成末三字夹平及夹仄的特殊拗句,如:

药·溪(雁足格)

幽人无事出寻药;小鸟一声飞过溪。

七言律句中的第一字,确是可以不论的。其位置在最前面,对整句的声调节奏影响不大,故不管正格应是平是仄,都可任意改变。诗钟当然亦如此,可以是出句拗,可以是对句拗,例如:

曹参·笠(分咏格)

远孙冒姓终移鼎;故友论交肯下车。

七夕·漆(分咏格)

牵牛殿上明皇誓;惊马桥边豫让身。

张敞·紫薇(分咏格)

眉妩争传京兆笔;头衔合署舍人花。

帕·鸡(分咏格)

掷向羊车应带果;换将凤帻尚名花。

清人王士祯认为,一句诗中平声必须接连出现,否则就算是犯孤平,这仅是一家之言,实际上一般人都并不赞同执行。因而,孤平只是指第四字而言,像(1)式中的一或五位及(4)式中的一位,如果用了仄声,只在二或六位留下一个平声,如上面例子中的"孙"和"将",并不认为是犯孤平。但亦有人为了追求声调上的铿锵可喜,对此采取了本句自救或对句相救的措施,那又是另外一件事了。本句自救是,如第一字该用平声而改用仄声之后,则故意地在第三字该用仄声处改用平声;对句相救是,如出句的第三字该平而仄,则对句的第三字该仄而改平。略举数例,以资说明:

霞·班鹏仔(分咏格)

骛飞齐落滕王阁;燕啄初辞汉帝宫。

嫦娥·李陵(分咏格)

月殿高居三万户;雪山深入五千军。

管幼安·鹿门(分咏格)

邴华一代三名士;庞孟千秋两隐君。

颜渊·二十四(分咏格)

登岱曾看吴练影;过桥好听玉箫声。

朱子·花船(分咏格)

鹿洞六经宣木铎;鸥波双桨载桃根。

尚有本句自救与对句相救并用,此种拗救出句与对句平仄字字相对,极易谐和,故有人喜用,亦举例以说明之:

七十·张翰(分咏格)

谁为老翁停驷马;岂无高士忆鲈鱼。

从上面的介绍可以知道,所谓“一三五不论”,应该说成“一,不论;三,个别论;五,大多要论”。其实,“二四六分明”也是有特例的。在句型(3)中,五六两个字可以平仄对调而形成“仄仄平平仄平仄”的句型。这是一种特殊的平仄格式,由于用的人很多,也就约定俗成地成为一种正式的句型。有的人特别喜欢,甚至在一首律诗中用上两句,像杜甫《九日》中的“竹叶于人既无分”和“弟妹萧条各何往”,林和靖《山园小梅》中的“疏影横斜水清浅”和“幸有微吟可相狎”,就是例子。律诗中有之,诗钟中当然有,如:

郭林宗·鸿沟(分咏格)

尚忆中流共元礼;谁知北去即阴陵。

赵武灵王·西施(分咏格)

西却秦军北胡虏;朝为越女暮吴妃。

舞·风流(分咏格)

飞燕轻盈赵皇后;求凰放诞卓文君。

袜·王母(分咏格)

罗薄寒侵玉阶路;旗翻昼下绮窗云。

从这些例子中可以看出,此格式的第一字可拗可不拗,但第三字,就不能再把平声改为仄声,否则又要犯孤平了。前面三例,句末都是姓名,平仄对调是不得已的事,但第四例却是有意为之,因为玉阶完全可以用瑶砌来代替,由而可见此格式可以和正格同样看待。

我本是搞自然科学的,喜欢用数据说话;积习所致,写此文前,随机地取《吴社诗钟》前一百联,进行平仄统计分析,结果列表如后。


统计的确说明了不少问题,前面按律诗进行分析的结果是与统计符合的。诗钟中,句型采用正格者虽然较多,但一位或三位拗者亦不少,而五位拗者就不多了。同样,犯孤平者无之,句末三连同者亦无之,但特拗句型仍为一些作者所喜。这些,都可提供我们在"撞钟"时作参考。

句型 正格 一位拗 三位拗 一三同拗 五位拗 五六同拗 合 计

(1)  18   6   10    11    1        46

(2)  24  19              3        46

(3)  20   12   12     6         4   54

(4)  18   10   11    15             54

合计  80  47   33    32    4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