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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词格律简捷入门-2

作者:高国彬         发布时间:2013/4/20 20:16:32         人气:2527次

                        诗词格律简捷入门-2

(三)对仗

运用对仗,是律诗的一项基本要求。对此需要着重掌握以下几点。


(01)律诗的结构。

一首律诗,通常有八句。这八句的结构是怎样的呢?《红楼梦》第四十八回讲到林黛玉教香菱写诗,她说:“不过是起承转合。当中承转,是两副对子”。起承转合,是一首诗’的布局结构。两副对子,就是两联对仗。

起承转合,也有人叫起承转结。起,指的是首联,它是起始,要求平直。承,是指颌联,承接上文,承上启下,要求有重量,有分量。转,指颈联,要求有转折感,有变化。合或者叫“结”,是指尾联,要体现结尾性,要求含蓄而意味深长,从前有的诗评家,特别注重和强调这个起承转合。其实这种起承转合式,只是律诗的一种结构,也许是一种比较好的结构,但不是唯一的。每首诗的内容都不一样,还是应当坚持内容与形式的统一,结构既要合理,也需要多样化。

律诗结构的另一要求,就是中间要有两副对子。也就是说,颔联和颈联要用对仗。


(02)对仗的基本含义

所谓对仗,就是每一联的出句和对句之间,除了按照平仄格式使之平仄相对之外,对应词的词性还必须相同,即:名词对名词,动词对动词,形容词对形容词(在对仗中,形容词常与动词作一类而对用),副词对副词,虚词对虚词。举例:

     送友人入蜀 李白

见说蚕丛路,崎岖不易行。

山从人面起,云傍马头生。

芳树笼秦栈,春流绕蜀城。

升沉应已定,不必问君平。

这首诗的中间两联,都是对仗。领联中:“山”和“云”是名词对名词:“从”和“傍”是副词对副词:“人面”和“马头”,是名词性词组对名词性词组:“起”和“生”是动词对动词。颈联中:“芳树”和“春流”,是名词性词组相对:“笼”和“绕”,是动词相对;“秦栈”和“蜀城”也是名词性词组相对,而且“秦”和“蜀”都是古国名,是地域标志,对得很好。


(03)对仗在一首诗中的位置

绝句不要求用对仗。用对仗当然也可以,但不是必须的。

五律和七律,都要用对仗。对仗的位置,正例是在中间两联即领联和颈联。一般的律诗,都是这样。初学写诗的,应坚持这种形式。但也需要知道,还有一些例外。


第一、在一首诗中,两联对仗是基本的,多则不限。

有的诗,有三联对仗,也有的四联全用对仗,这都是允许的。一首诗中,除了中间两联之外,首联也用对仗的,颇不少,尤其多见于首句不入韵的诗。举例:

         送友 李白

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

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

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

挥手自兹去,萧萧斑马鸣。

             咏怀古迹 杜甫

支离东北风尘际,飘泊西南天地间。

三峡楼台淹日月,五溪衣服共云山。

羯胡事主终无赖,词客哀时且未还。

庾信平生最萧瑟,暮年诗赋动江关。

以上这种包括首联在内的三联对仗诗,非常普遍,比正例少不了多少。首联不用对仗而尾联用对仗的三联对仗诗,则比较少些。

举例:

            悲秋 杜甫

凉风动万里,群盗尚纵横。

家远传书日,秋来为客情。

愁窥高鸟过,老逐众人行。

始欲投三峡,何由见两京。

四联全用对仗的律诗,唐人有一些,后世模仿的很少,但也有。

举例:

       登定王陵 朱熹

寂寞番王后,光华帝子来。

千年余故国,万事只空台。

日月东西见,湖山表里开。

从知爽鸠乐,莫作雍门哀。


第二、作为变例,律诗的对仗也有单联的。

这种只有一联对仗的诗,盛唐时期比较多见。仅有的这一联对仗,一般用在颈联,颔联则不用,诗评家称这种首联、颌联都不用对仗,直到颈联才出现对仗的诗为“蜂腰体”,谓其腰细,“若已断而复续也”。

举例:

      送贾至舍人 李白

翦落梧桐枝,濉湖坐可窥。

雨洗秋山净,林光澹碧滋。

水闲明镜转,云绕画屏移。

千古风流事,名贤共此时。

王维、杜甫、元稹等大家,都有一些这样的诗,在此不多举例。


第三、还有一种变例,诗中虽然存在两联对仗,但不是都用在中间,而是用在首联和颈联。有的诗评家称这种形式为“偷春格”,因其把本应在颌联出现的对仗用在首联,“如梅花偷春色而先开也”。

举例:

送杜少府之任蜀州 王勃

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

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无为在岐路,儿女共沾巾。

总之,凡一首律诗中有两联对仗,而且这两联处于中间位置,即颔联和颈联的,这是正例。也可以说,只要保证中间两联是对仗,即为正例。在这种情况下,即使其他地方(首联、尾联)多用了对仗,仍属正例。但是,只要颔联和颈联有一处不用对仗,即为变例,这种变例唐以后是很少见的。现代人写诗最好不用变例形式。

前面讲的都是适用于五律和七律的规矩,至于绝句,是可以完全不用对仗。当然,要用对仗也可以,用一联或两联都行。例如杜甫在成都浣花溪畔居住时写的《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就是全用对仗。排律,前面讲过,除了首联、尾联可以不用对仗外,中间不论有多少联,都要用对仗。首联,尾联当然也可以用,特别是首联用对仗的十分普遍。


(04)工对的追求

一般讲,出句和对句之间,相对应的词做到平仄相对,词性相同,即为对仗。但诗人们往往不满足于此,还追求把对仗写得更工整些,即所谓“工对”。工对,不仅要求名词对名词,形容词对形容词,动词对动词,而且又把各种词(特别是名词)分出许多小类来。在这些小类里选词相对,才算工对。过去蒙学老师教学童背诵:“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他们背诵的就是工对范例。当然,并不是说“天”只能对“地”,“雨”只能对“风”,这里只是指出一个大体方向,说明类似这样的词相对才算工对。科举时代,按对仗的需要,对字词作了分门别类,主要有这样二十多个方面:

天  文: 天、空、日、月、风、雨、霜、雪,等等。

时  令: 年、岁、晨、夕、昼、夜、春、秋,等等。

地  理: 山、水、江、湖、城、村、洲、邑,等等。

宫室建筑: 宫、殿、楼、台、房、舍、门、窗,等等。

器  物: 舟、车、刀、剑、旗、鼓、帘、帏,等等。

衣  饰: 衣、裙、巾、冠、钗、环,等等

饮  食: 酒、茶、饭、菜、羹、肴、丹、药,等等。

文  具: 琴、棋、书、画、纸、墨、笔、砚,等等。

文  学: 诗、词、章、句、文、赋、歌、谣,等等。

草木花果: 松、柏、杨、柳、桃、杏、荷、兰,等等。

乌兽虫鱼: 莺、雁、虎、马、蚕、蝉、鱼、龟,等等。

形  体: 身、心、头、手、影、魂、音、容,等等。

人事心情: 功、名、宴、游、才、情、爱、憎,等等。

人伦身份: 父、母、夫、妻、君、臣、佛、仙,等等。

代 名 词: 我、余、他、谁、子、何;者、人,等等。

方  位: 东、西、南、北、上、下、中、外、前、后,等等。

数  目: 一、二、千、万、独、双、数、几、半,等等。

颜  色: 红、绿、丹、朱、金、玉、彩、素、玄,等等。

干  支: 甲、乙、子、丑,等等。

人  名。

地  名。

同义双音词: 山川、江湖、梳妆、宾客、友朋,等等。

反义双音词: 短长、表里、古今、兴亡、纵横,等等。

重 叠 字:  时时、处处、声声、漫漫、沉沉,等等。

副  词:  欲、将、不、皆、亦、未、曾、须,等等。

连 介 词:  与、和、共、而、还、则、只,等等。

助  词:  之、乎、也、耶、然、焉、哉,等等。

为了节省篇幅,本文列举的字例不多。每一个方面的字,所以划归一类,是因为它们意义相关(都涉及一个大方面的事物)。同一门类的词,在意义相关的前提下,具体内容有的相类(如植物方面的“桃”与“李”),有的相反(如方位方面的“上”与“下”),有的相趁(如天文方面的“日”与“月”)。在对仗中,也正是要取其相类、相反、相趁之意。

从前人们对词汇的分析、认识不像现代人清楚准确。有些当时常用的词,现已基本不用,而现代人常用的词汇,如汽车、飞机、公司、电脑等等,当时还没有。所以这个分类表只能作参考。但作为研究、掌握对仗来说,这个分类还是有用处的。它为我们指出了在写对仗诗句时对字词进行选择的大体方法。

简言之,出句用了某一门类的词,对句如果也能找到这一门类的词与之相对,就可形成工对。例如杜甫的诗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其中出句用了“两”字,是数字,对句也用数字类的字(“一”)与之相对。出句用了“黄”字、“翠”字,属于颜色类,对句也用颜色的字(“白”“青”)与之相对。出句用了“鹂”,对句就用了“鹭”,都是鸟类。所以说,这是一联很好的工对。

掌握工对,总体须注意这样几条:


一是同类对。如前所述,造成工对,最基本的方法就:先取同门类(或邻近的)字词,用在出句和对句的各相应的位置上。名家作品中,字字工整的工对是可以举出一些的。例如:

“转来深涧满,分出小池子。”(储光羲《咏山泉》)

“绕郭荷花三十里,拂城松树一千株。”(白居易《杭州名胜》)

“雪盖青山龙卧处,日临丹洞鹤归时。”(刘禹锡《骂姑山》)


二是习惯对。有些字词,在分类表上虽然并不属于同一门类,但因意义上的关联比较紧密,所以在传统上,习惯上,历来认为把这些字语对用属于工对。如“诗”与“酒”,“歌”与“舞”,“声”与“色”,“心”与“迹”,“兵”与‘‘马”,“人”与“地”,“老”与“病”,“无”与“不”,等等。例如:

“敏捷诗千首,飘零酒一杯。”(杜甫《不见》)

“老添新甲子,病减旧容辉。”(白居易《除夜》)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杜甫《九日》)


三是借对。有的字,按其在诗中的意思,与另一句中相应的字是不能对的,但因这个字另有含义,而在另一含义上,是可以对的,这就是借对。如杜甫诗句:“酒债寻常行处有,人生七十古来稀。”诗中的“寻常”是从“平常”这个意义上来用的,与对句的的“七十”这个数字本来是不能相对的。但因为“寻常”在别的意义上也可作数字解(古时八尺为一寻,两寻为一常),所以在此处可以用于对仗,形成借对。又如李商隐句:“曾是寂寥金烬暗,断无消息石榴红。”其中“石榴”之“石”本不能和上句的“金”字相对,但可以借用其“石头”之“石”的意义来相对。此外,还有从谐音上来借对的。如刘长卿诗句:“事直皇天在,归迟白发生。”其中“皇”字谐“黄”字之音,可与“白”作颜色之对。


四是句中自对。出句和对句,本身内部都有对仗意味,既自对又互对,就显得特别工整。即使两句之间某些字对得较宽,亦堪称为工对。例如:“草木尽能酬雨露,荣枯安敢问乾坤。”(王维)在出句中,“草”与“木”对,“雨”与“露”对;在对句中,“荣”与“枯”对,“乾”与“坤”对。两句之间又互对。又如陆游的“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也是句中自对而又互对。


五是重点对。所谓工对,真正做到字字都对得很严格,那是少有的,通常也没有必要。一联诗中,只要多数字、主要字对得很好,就算工对了。特别是把数字、颜色、方位、叠字词对好了,就会显得很工。例如杜甫的“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历来认为是极好的工对,因为数字、颜色都对得特别好,至于“柳”字和“天”字,对得并不很工,那就不重要了,又如苏轼的“歌管楼台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也是极好的工对。“歌管”与“楼台”,“秋千”与“院落”,都有句中自对之美感,两句互对又很工整,特别是“细细”与“沉沉”两个叠字词对得很工,这就够了。至于说“声”字和“夜”字对得并不很工,那就不应计较了。

需要指出,对联(楹联、春联等)比诗中的对仗要求更严。原则上,对联都应是工对。流传很广的对联,像“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等,都是工对。创作对联,也叫对对子,是一种技巧很高的艺术。写出好对联,需要懂平仄,懂词性,有思想,有意境。不仅要工对,甚至要求“的对”,即对得恰切、巧妙。这方面有不少佳话。

(05)宽对的必要

宽对,顾名思义,就是比较宽松的对仗,只要平仄相对、同词性的词相对就可以了,不讲究词的具体门类。

写诗只讲工对不行,大多数情况离不开宽对。


第一、严格的工对很难,一般也没有必要那样苛求。在不以言害意的前提下,尽量求工,是必要的。但如求工过切,即会妨害诗意的顺畅表达,甚至由于用词总是局限于狭窄的范围而造成同义反复。好的工对,往往属于“妙手偶得”,不是刻意雕凿出来的。所以多数诗作,用的都是不太严格的工对、邻对(把相邻的门类合用,如把天文、时令、地理方面的词,合在一起用),还有宽对。即使总体上算工对的对仗,往往也有少量或个别的字用了宽对。在七言诗句中,前四个字对得较严格,后三字,特别是最后一个字不讲究的情形,比较常见。特别是最后一字,连词性都不对的例子,也不少。例如:

“不待金门诏,空持宝剑游。”(李白《寄淮南友人》)

“遥知杨柳是门处,似隔芙蓉无路通。”(刘威《游东湖》)


第二、首联和尾联的对仗,本属可用可不用,如果用对仗,就更允许宽松些。有不少就是半对半不对。似对非对,这都是可以的。例如:

“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杜甫《偶题》)

“君游丹陛已三迁,我泛沧浪欲二年。”(白居易《夜宿江浦》)

“霸祖孤身取二江,子孙多以百城降。”(王安石《金陵怀古》)


第三、错综对,是宽对中的一种现象。出句和对句中,同类相对的词,在位置上不对应,错了位。例如:“裙拖六幅湘江水,鬓耸巫山一段云。”(李群玉《杜丞相筵中赠美人》)


第四、流水对。一般对仗,出句和对句的内容是并列的,把两句颠倒过来,意思仍然说得通。流水对,则是把一件事、一个意思如同流水般地连续说下来,出句和对句之间有着时空上或因果上的连贯性,互相不能颠倒。例如:

“一从归白舍,不复到青门。”(王维《辋川闲居》)

“山中一夜雨,树杪百重泉。”9王维《送梓州李使君》)

“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杜甫《闻官军收河南河北》)

“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杜甫,同上)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陆游《游山西村》)

以上几例,都是对得特别好的流水对。

实际上,流水对与一般并列对仗相比,在字词的选择上,余地更小些,难度更大些,其中有些字更难免用宽对。


(06)“合掌”之忌

一首诗中相邻的两联对仗,句子的结构要避免完全一样。第一联对仗和第二联对仗,如果结构一样,这种毛病称为“合掌”。例如:

高昌玉蕊会,崇敬牡丹期。

短李芬芳酒,迂辛寂寞诗。

前一联中的“高昌”、“崇敬”是地名,后一联的“短李”、“迂辛”是人名,总之都是名词,而且都是专用名词。两联都是以专用名词开头,句子后三字的结构也一样。这就是“合掌”,是对仗之大忌。上面例举的两联中,有四个专用名词,容易犯合掌的毛病,但高明的诗人有办法规避它。这两联,白居易实际上是这样写的:

高昌玉蕊会,崇敬牡丹期。

笑劝迂辛酒,闲吟短李诗。

这样一调整,就避开合掌之病了。

还有人认为,一联对仗的出句与对句,意思完全雷同或基本雷同,也叫“合掌”。如出句用“河”,对句用“川”;出句用“红”,对句用“赤”,出句用“兵”,对句用“卒”,等等,形成同义反复,亦为“合掌”之弊,应予避忌。

补充一下,律诗对仗除了忌“合掌”外,另一忌,就是句式雷同,以七言例:颔联是2221结构,颈联就应变通一下,可用1312,或其它结构。另外,颔联已经有了同一类的词汇,颈联就尽可能避免,别弄的门里,窗边,田头,屋后在同一首诗里出现。

(四)诗韵


(01)关于押韵

作诗要押韵。绝句第二句的最后一个字和第四句的最后一个字是押韵的,叫韵脚;如李白《独坐敬亭山》:

众乌高飞尽,孤云独去闲。

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此诗中,“闲”和“山”两个字押韵,也就是韵脚。

首句入韵者,则是一、二、四句的最后一字押韵。七律、五律类推。

正例是用平声字押韵。押仄声韵的诗很少。

通常讲的押韵,人们比较熟悉。新诗、戏曲、快板、顺口溜,都讲押韵。在这几种文体中,按照汉语拼音,韵母相同的字就可以押韵,而且用不着分辨平仄。

然而,格律诗的用韵,与此不同。格律诗必须按照诗韵来写,就是要按照韵书中分列的韵目,来辨别平仄和选择押韵的字。一首诗的所有韵脚,必须从同一个韵目中选字来押韵。如上面例举的李白的《敬亭山》,用的“闲”和“山”这两个韵脚,就同属于“删”这个韵目。一首诗中,如果有一个韵脚用了别的韵目的字,就叫做“出韵”。在科举中,出韵的诗算不合格。比如按照现代普通话,“闲”和‘先”当然是可以押韵的,但按照诗韵则不可以,因为这两个字分属于两个不同的韵目。(首句入韵的诗,其首句的韵脚例外。详情后面讲。)


(02)诗韵和新韵

现代人写诗,仍按古人定的韵书来用韵,确实令人感到别扭。古人对声母、韵母之类的音韵规律的分析、认识,不像现代人这么准确和科学,所以当时对韵的分类就有一些不太科学之处。古韵书对韵的分类,与现代人的语言实际相距就更远一些了。因此不少人主张重新制定韵书,建立新的音韵规则。这项工作还没有完成。

不论新的音韵规则何时建立起来,原有的诗韵都不可能简单地加以废除。因为海内外诗词读者和作者中,坚持诗韵的人仍然很多,他们认为只有用诗韵写的诗才是真正的格律诗。此外,我们学习、研究前人的作品,也必须懂得诗韵。


(03)诗韵的由来和延续

诗韵由何而来?简言之,是历史形成、古人规定、历代延续下来的。

大家知道,汉字不是拼音文字。同一个字,在不同地区读音有很大差别。反言之,尽管各地语言差别很大,文字却是一样的。这种特点,对于保持民族和国家的统一,发挥了历史性的积极作用。但对于作诗,却有一个必须解决的问题。诗是韵文,各地对文字读法不同,就无法统一对押韵和平仄的认识,好在我们的先人有足够的智慧解决了这个难题。他们制定了统一的韵书。哪些字属于平声,哪些字属于仄声,每个字在音韵上具体归属哪个部类,都在韵书里列出来,作出了统一的硬性的规定。尽管其中可能有不完全合理的地方,但有个统一的规定,仍是非常重要和必要的,总比没有统一规定好。最初,这些规定是基本符合当时口语的。

早在隋以前的六朝时代,就有李登、吕静、夏侯该等人写韵书,但个人著作没有权威性,不被公认。后来隋朝的陆法言著《切韵》,被唐朝的科举所采用,用作判卷的准绳,经稍修改后称《唐韵》,成了皇家认可的音韵规范。从此,一致公认的权威性的规则被确立起来。宋朝在《唐韵》基础上又颁诏修韵,主要是增字加注,改称《广韵》。宋末金代,官方对《广韵》又作了一些修订,使之进一步完善。修订后的韵书最初刊行于“平水”(今山西临汾市)这个地方,世称《平水韵》,“平水韵”一词始见于金王文郁《平水新刊礼部韵略》,也就是明清以后一般所说的“诗韵”,一直延续下来。

《平水韵》并没有对《唐韵》《广韵》作根本性的修改。就是说,并没有完全按照当时的口语来彻底修改,只是对原有韵书的韵目进行了一些归并、调整,并特别注意使唐宋时代按《唐韵》《广韵》写的诗也都符合《平水韵》,从而保持了诗韵的基本连续性。《平水韵》主要是把唐以来就规定可以“同用”的一些韵目,名正言顺地正式合并起来,当然自己也作了几处归并,这样就把《广韵》的206个韵减并成了106个韵。总的看,《唐韵》《广韵》都比《平水韵》严,所以唐宋时期按《唐韵》《广韵》写的诗,自然也就符合《平水韵》了。总之,几次修韵,并没有实质性改变,连续性没有中断。后来说的诗韵,泛指格律诗用韵,通常是指《平水韵》。

唐以后尽管人们的口语不断有所变化,“但诗韵一直被沿用不废,原因何在?大概主要是因为它的这样几个特点:

一是历史性。历代积累下来的传世名作,都是按诗韵写的,后世人们欣赏、学习这些文化珍品需要懂得诗韵,这就使人们一般倾向于保持诗韵的连续性。

二是权威性。因为诗韵是被朝廷认可的,长期以来民间和官方的教学、写作、科举判卷皆依据之,影响到海内外。

三是公认性。历代写诗、读诗、研究诗的人,都承认它,运用它,有人即使觉得其中有些不合理之处,自己也无法改变,改了得不到大家的承认也是枉然。

任何新的韵则,都必须具备权威性和公认性才行。当然,只要有足够的权威力量,修韵是可以成功的,是能够得到公认的。汉字简化很难,不是也搞成了吗。

在目前尚未有权威性新韵则得到公认的情况下,不少人认为,最好是既按平水韵写诗,又注意回避其中明显与现代普通话相抵触的地方。例如,按诗韵“梅”和“开”同韵,“元”和“门”同韵,现在读起来很别扭,回避不用就是了。这样写出来的诗,一般人读着顺口,那些特别讲究“诗依平水”的人也不会说你外行。不过,这样写诗的难度会大些。


(04)关于平水韵

鉴于平水韵目前还要用,而且将来也不能完全废除,正像繁体字不能废除一样,因此,学诗的人还必须了解它。

平水韵把汉字列为上平声、下平声、上声、去声、入声,共五大部分。其中的上平声、下平声,都是平声,并没有什么实质区别,只不过因为平声字多,书中分为上、下两卷来写罢了。

每个声类都包含若干个韵目。上平声15韵,下平声15韵,上声29韵,去声30韵,入声17韵。韵目按次序排列,有固定的序号。如上平声的15个韵,是按照“一东”、“二冬”、“三江”、“四支”、“五微”……这样排下来的。数字只表示排列顺序,没有其他意义。例如“四支”,只表示“支”这个韵是排在第四的,并不是说除了“四支”之外还有其他五支、六支之类。支、枝、奇、宜、儿、知、词、期……这些字都属于“四支韵”,或简称“支韵”。一首诗如果用“四支韵”。几个韵脚都必须从这个韵目中选字。李益《江南曲》:“嫁得瞿塘贾,朝朝误妾期,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此诗用的就是“四支韵”。韵脚“期”和“儿”,按现代普通话来读,是不押韵的,但按平水韵是押韵的,而且不出韵。如果按某些方言读,也押韵顺口,因为上海话把“儿”读作“ni",广东话则读作“yi”。

为了大体了解《平水韵》,现把它的106个韵列出来。

上平声:一东、二冬、三江、四支、五微、六鱼、七虞、八齐、九佳、十灰、十一真、十二文、十三元、十四寒、十五删


下平声:一先、二萧、三肴、四豪、五歌、六麻、七阳、八庚、九青、十蒸、十一尤、十二侵、十三覃、十四盐、十五咸


上声:一董、二肿、三讲、四纸、五尾、六语、七雨、八荠、九蟹、十贿、十一轸、十二吻、十三阮、十四旱、十五潸、十六铣、十七小、十八巧、十九皓、二十哿、二十一马、二十二养、二十三梗、二十四迥、二十五有、二十六寝、二十七感、二十八俭、二十九樫


去声:一送、二宋、三绛、四真、五未、六御、七遇、八霁、九泰、十卦、十一队、十二震、十四愿、十五翰、十六谏、十七霰、十八啸、十九效、二十号、二十一个、二十二杩、二十三漾、二十四敬、二十五径、二十六宥、二十七沁、二十八勘、二十九艳、三十陷


入声:一屋、二沃、三觉、四质、五物、六月、七曷、八黠、九屑、十药、十一陌、十二锡、十三职、十四缉、十五合、十六叶、十七洽


初学者看到这个列表,会感到摸不着头脑。其实对此只须大体了解一下,先不必硬记。这个韵目列表对查字典颇有用处。有些老字典、老辞海,对每个字都注明属于什么韵。如查“昔日”的“昔”字,老字典中会注明“陌韵”。对照上面的表,就可以知道“昔”是入声字,在平仄分类中属于仄声,不能作平声字用。

每个韵包含的字数,有多有少。因格律诗用韵甚严,每首诗的韵脚只有从一个韵中选字,所以包含字数多的韵(主要指平声韵)选字余地大,比较好用,叫做“宽韵”。宽韵有:支、先、阳、庚、尤、东、真、虞。

有的韵包含的字少,叫做“窄韵”。窄韵有:微、文、删、青、蒸、覃、盐。还有的韵,可选用的字很少,叫做“险韵”。险韵有:江、佳、咸。

其余的韵,称为“中韵”。

用险韵作诗虽难,但也有的诗人故意用它来显示才华。

过去科举考试,一般是命题限韵作诗的。所谓“限韵”,就是只准从指定的韵中选字押韵。诗人互相和诗,以对方用过的韵和字来作诗酬答,叫做“步韵”或“次韵”,如苏轼《次韵子由岐下诗并序》等即属此类。


(05)现代人用诗韵的困难和解决办法

现代人用诗韵写诗,常感到有两个突出的困难。

一是诗韵中把韵分得很细,不易分辨。例如,按照《平水韵》,在平声部里有一东、二冬、八庚、九青、十蒸等五个相近的韵。这五个韵目里的字,按普通话都可以押韵。但是,按诗韵写格律诗,这五个韵目里的字却不可通押。如白居易的《赋得古原草送别》:“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其中四个韵脚,“荣”“生”“城”“情”,都是“八庚韵”里的字。如果把“春风吹又生”改为“春风吹又青”,行不行?不行。姑且不说意思怎么样,单就用韵来讲,“青”字不属于“八庚韵”,而属于“九青韵”,改为“青”字就出韵了。现代口语中明明可以押韵的字,诗韵里却并非都可以押韵,这是一件非常别扭的事,对现代人写诗是一个困难。

二是诗韵中的一部分字的平仄与现代普通话不同。尤其是普通话中的一些平声字,在诗韵中读入声。入声的发音,短促、急收、在平仄格式中属于仄声。如杜甫诗句:“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其中“达”字读入声,“过”字读平声。毛泽东诗句:“云横九派浮黄鹤,浪下三吴起白烟。”其中“白”字读入声。这些入声字,假如按普通话读,平仄就不对了。入声字,读的时候,是以声母结尾的。“达”读如“dat”,“白”读如“bak”,合作的“合”读如”hap”,凡是读音以p、t、k这三个声母结尾的字,都是入声字。P、t、k读音很轻,几乎只作口型而不发出声音。现代广东白话中比较完整的保留了入声读音。所以,讲广东白话的人辨别入声字并不困难,但讲普通话的人就非得查韵书和死记不行了。

常以诗韵写诗的人,因反复使用,对于大部分常用的平仄和所属韵目能记住,但初学者就做不到了。为此须提供两个工具。一是诗韵的常用字表。表中按《平水韵》对字的分类,列明每个常用字属于何声何韵。一般写诗差不多够用了。二是简明诗韵字典。在其中可以用字典式的检索方法查到更多的字,了解其属于何声何韵。常用字表,可以按韵找字;诗韵字典,可以按字查韵。

对这两个工具,在使用时可以想些窍门。例如,要写一首诗,可以先确定用什么韵。假如先有了一联或一句,自己觉得不错,打算以之为基础,那就查一下,其韵脚属于哪个韵,然后就从这个韵目中找出若干个可供选用的字。这些字会启发和引导你写出其他诗句来。这个诀窍用好了、用顺了,你甚至会觉得诗韵对你不仅不是束缚,反而是一种帮助。当然,对于常写诗的人,特别是对于高手,用不着这样。

中华诗词学会主张放宽韵脚,可以用词韵(《词林正韵》)写诗,这就大大减轻了因《平水韵》分部过细而造成的写作困难。这一主张已被诗界绝大多数人接受。


(06)关于邻韵

前面说过,首句入韵的诗,首句韵脚可以用邻韵。

古人把五律、七律称为四韵诗,就因为首句本来是可以不入韵的。所以,首句即使入韵,要求也较宽,可以用邻韵。比如一首诗,二、四、六句的韵脚用的都是“支韵”,首句用“微韵”或“齐韵”也可以。唐诗中,首句用邻韵的已不少,宋以后更趋普遍化。

何谓邻韵?唐宋诗人用韵的情况,平声韵可分为几组,每一组都属于邻韵。①东、冬;②支、微、齐;③鱼、虞:④佳、灰;⑤真、文、元、寒、删、先:⑥萧、肴、豪;⑦庚、青、蒸;⑧覃、盐、咸。按此分类来掌握邻韵,是比较严格、比较正规的。但实际上,现代诗人对邻韵的运用已经扩宽。有人甚至把普通话押韵的字都当作邻韵来用,一般也认可了。


(07)关于诗韵改革

前面讲了许多关于平水韵的事,现在说说诗韵改革问题。人们都知道,平水韵与现代人的语言实际存在着距离,这给诗词的创作和欣赏带来了不便,因此不少人主张进行改革,创立新的韵则。中华诗词学会也提出了“倡今知古”、“双轨并行”的方针。由于尚无一部得到公认的权威性的新韵书,所以现在谈改革还无法从具体的新韵方案谈起。但是,对于改革的原则,一些人还是有共识的。例如:

第一、新韵应当符合现代人的语言实际。新的诗韵的平仄,应当和口语的四声相吻合。

第二、所谓“现代人的语言实际”,应以普通话为准。只有以普通话为准,才能形成统一的、通用的韵则。有的方言,例如广州白话,它的读音与唐韵、平水韵相当接近,不用大改就符合原有的诗韵,但不可能以它为准,因为它不能为大多数说汉语的人所掌握。

第三、新的诗韵如要符合口语,就必须改变原来的诗韵“一韵多部”的现象。例如在现代普通话中韵母为ang的平声字,就应归到一个部,而不应再分成“阳”“江”等多部。依此类推。既然如此,新的韵则就会变得十分简单而易于掌握。也就是说,韵母相同、平仄相同的字,都可以通押。凭口语即可以作诗,用不着查韵书,遇到个别叫不准的字,至多查查(新华字典)就可以了。

事实上,现在已有一些人这样写诗,《中华诗词》对于用新韵和旧韵写的诗词作品也采取了“兼收并蓄”的方针。

说到底,诗韵改革从技术上看并不难,问题还在于如何赢得广泛的共识,如何获得必须的权威性和公认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