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我想对你说

                          奶奶，我想对你说

                                徐托柱

奶奶，我是你孙子徐托柱，我想对你说。

我是你去世8年后降临在你曾睡觉的炕上。那一年，母亲42岁。母亲说，我的第一件衣服，就是用你穿过的那件，从打日军时候破了又补，补了又穿的破旧的衣服改装的。

母亲说，穿上它好成人。其实，我也就躺在了你的怀抱，你在那边就看得见我。奶奶，是吗？街坊的邻居奶奶说，是你积了大德，才给徐家添了后。

等我长大一点了，母亲又把从你的蒙帘扯下的那一小条蓝布给我续进了鞋底，也就是我延续了咱们徐家祖辈的血脉。母亲说，走遍天下不怕邪，当我人生遇到困难时，你在那边会帮助我。奶奶，对吗？

奶奶，你知道吗？我的整个童年，都在你曾经生活的小院里长大。

母亲说，你和父亲就在这个小院打过日本军。你也曾把地道挖向了村口，掩护了很多八路军。那个东西不过十五米，南北不过10来米的小院，到底发生了多少可歌可泣难忘的抗日故事呢。奶奶，你最清楚。

奶奶，你知道吗？我从小就羡慕别人家有一个好奶奶。我多么希望，我放学回家的时候，奶奶在门口守望；我多么希望，我受委屈的时候，扑倒奶奶的怀抱哭诉缘由。奶奶，我多么希望，你等着我，抱过我长大之后你再走。奶奶，你为什么不等等我呢？

奶奶，从我记事起，母亲就让我向邻居家双目失明的老奶奶叫奶奶。每逢家里做了好吃的，母亲都要我给邻居奶奶送去。我起初想不明白，咱们和她家不是一个姓，也不是亲戚。为什么母亲对邻居奶奶那么亲呢？

一次母亲告诉了我。很多年之前，邻居奶奶在日本兵追捕你们的时候，曾掩护过你和父亲。当时，你是咱村的抗日救国会妇女主任，父亲是县大队游击队员。母亲说，做人得有良心，不要忘恩负义，谁对过咱的一点点好处，一辈子也不能忘。奶奶，我也要做这样的人。

母亲说，你长着两只大脚，人们称你为“大脚坤”。母亲说，这是人们给你的外号，不好听。从小就教育我尊重别人，不称呼名字，按乡亲辈分叫人。奶奶，我这样做了。

你1937年就秘密加入了共产党，也带着刚满15岁的儿子参加了对敌战斗。你迈动那两只大脚，负责情报传递。母亲说，你经常身背褡裢，脚步如飞，出没田间，树林，赶往安平，安国或者去献县的路上。为了侦察敌情，有时你也装扮讨饭的叫花子，搜集日伪情报。奶奶，你真勇敢。奶奶，你真伟大。我那时要出生，也会跟着你和日军干。

母亲说，1939年日军占领饶阳县城后，冀中根据地遭到了破坏。冀中军区又在小范、交河、泊镇一带开辟了新的抗日根据地，部队急需军用物资供应。你发动影林村，横头村等附近村庄的妇女，做军鞋、军衣、军袜。

母亲说，当时咱家的小院挤满了人群。你完成好任务，身背肩扛，昼伏夜出，带动几个妇女，穿过了日军道道封锁沟，及时把军品送到了部队，因此，你被当时冀中抗日根据地上级党委评委：“抗日劳动模范”。

奶奶，由于你和父亲抗日的出色表现，咱家也成为对日斗争最坚强的堡垒户。父亲也加入了饶阳县委敌工部做地下交通员，接受余明（孙志会，饶阳河伯人）直接的领导。

你和父亲成了日军的眼中钉。他们三次烧毁了咱家的房屋。你不得不带着母亲和父亲，夜晚躲在邻居家过夜。残酷的时候，你们躲进了影林村南的燕子洼。

这是母亲告诉我的。奶奶，你舍身忘死为了什么？我长大才明白，就是想让我们过上幸福的生活。

你知道吗？奶奶，在我之前，母亲生了两个四姐姐，可是两个姐姐都发烧。父亲来到医院，由于没有钱给姐姐治病，眼看着一个姐姐死在了怀里。奶奶，我的父亲，这位难得的庄稼汉，在日军的屠刀面前，都没有掉一滴泪的坚强汉子，却大声哭泣了起来。奶奶，你听到了吗？父亲当时喊的是，我的亲娘啊。

奶奶，我差一地点也和死去的那个姐姐一样。我七岁的时候，出疹子发烧，由于没有钱治病，全家人直瞪瞪看着我20多天发烧。眼看着要死了，父亲开始定棺材，母亲点上你留下的香炉，祈愿佛陀，我才睁开了眼。

奶奶，这是你的造化，你的威德啊！徐家的心不能再流血了。母亲说，祈求你在那边也给阎王说了很多好话，才留下了我的命啊。奶奶，是这样的吗？

母亲说，我命大就随父亲。当年，日军来捉你和父亲，你跑得快。可是父亲却为掩护一位县大队领导，被日军抓住。日军把父亲绑在长条板凳上，先灌辣椒水，再用木棒打，逼问父亲谁是共产党，谁是八路军领导，谁是村抗日干部和家属，父亲咬紧牙关，宁死不屈。

于是，日军打断了父亲的胳膊，又用刺刀刺进了父亲的大腿，软肋。父亲变成了血人昏死过去。也没有出卖共产党八路军任何机密。奶奶，我也要正直为人，坚守天地良心，做父亲这样的人。不辱没徐家祖辈的英明。

奶奶，你知道吗？你和父亲的故事隐埋了几十年，如果不是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你和父亲的故事，没有人再会提起。因为父亲1999年11月去世了，我也没有见到一个政府的人员来悼念或当初你们救过的县委领导的后人来咱家看望。

没关系，奶奶。你也不要寒心，不要因为咱们后人没有得到尊重或得到什么待遇而寒心。父亲隐没了一辈子功名，我和哥姐亲自守着父亲送的终。我看到父亲微笑地闭上了眼睛，他说要到你那里去了，就离开了结满日军刀伤疤瘌的身体，他的眼里没有眼泪。奶奶，父亲坦然面对第二次死亡，我看到他面目红润，发着慈光，双手合十在了胸膛。然后再也没有醒来。

父亲生前嘱咐我，他和你打日本侵略者是自愿的，咱不要政府的待遇和慰问，因为打日本侵略者牺牲了无数的中国人。咱活下来就是幸福。就这样简单的做人。

我也牢记着父亲的话，做好人一辈子。

奶奶，你安息吧。你的儿媳妇--我的母亲，现年95岁了，她很健康，心地善良，真诚对人，与世无争，从不计较个人得失。母亲教育我宽怀对人，只做对别人有好的事，咱不求回报。因为天上有无数的星星眼睛看到自己的心跳。

奶奶，我今年53岁了，我现在把母亲接到了身边行孝。

奶奶，请你和父亲在天国安息。我不愧你的子孙。如果你在那边能够看到，我一定会是你心目中的响当当的好人。

奶奶，最后我不得不公开你的姓名。你和父亲已经走了，但是要想留下这段真实的历史，叫子孙后代知道，当民族危机到来的时刻，是你带着儿子徐庄、儿媳王玉冕和千万个中华儿女一道，挺身而出，把青春和生命谱写了一首首英雄的赞歌。

奶奶，让人们记住你的名字吧。

苑居安，1885年出生，饶阳县城北村人。一位传奇的农家妇女，一位坚强的抗战母亲，一位无名的巾帼英雄，一位长着大脚的女人，1958年七月逝世在影林村，终年73岁。

奶奶，就跟你说这么多吧。从此，我也不会再打扰你的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