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在我眼中长大了

弟弟在我眼中长大了

徐翠色

那个秋天我已经上一年级，八月初六的早晨醒来，跑到母亲的房间后，发现她的枕边多了一个小小的婴儿——我的弟弟。他闭着眼睛，脸嫩嫩的，胳膊、腿都那么细小。我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这样小的孩子，又新奇又激动。

弟弟自小像一只活泼顽劣的猴子。他会爬以后就到处爬，会走以后常常不肯被抱着。一天午后，家里人都去麦场了，三岁左右的他睡醒后，竟然想从窗户往外钻，结果卡在两根坚硬的钢筋之间进出不得。他居然没有嚎啕大哭，一个从我家院子前路过（那时我家还没有修围墙）的大伯被他看见了，就直着嗓子冲人家大喊：“大伯啊，快来救救我！”他被“救”下后，蹦蹦跳跳地跑到了麦场找我们，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直到那位大伯跟父母描述，我们才知道他被卡在窗户上的事。那样小的他，怎么那么冷静、还知道求助呢？

他上幼儿园的时候，有天中午，村子南头的一位叔叔把他的小板凳送到家来。我们才知道，他翻墙摘人家的桃子，把小板凳落下了。那时，他常常跟小男孩儿们一起打闹，别看他个子小，打起架来吃亏的时候很少。有一次吃了亏，竟然跑到人家院子里的灶台上撒尿，那位怒火中烧的母亲跑来告状后，气得父亲脱下鞋就给了他几鞋底子。对这件事，我实在感觉无语至极。

他特别贪玩，凡是他们那个年龄的孩子能玩的，没有他不会的。弹玻璃球、摔元宝、“蹦房子”、“粘知了儿”、逮蚂蚱、捉泥鳅……常常不吃不喝地玩儿，也常常为此不午睡。记得有个烈日炎炎的午后，我睡得正香，被他在厨房折腾的声音吵醒。只见他正和面，这从不做饭的鬼家伙在搞什么呢？他说，和面是为了粘知了，还说和的面要恰到好处才可以，不能太硬也不能太软。那天他粘了十来只知了——我可从来没有长过这种本事。母亲帮他把知了用油炸了，他大方地分享给全家吃。那一天，我平生第一次对他有了一点儿佩服之意。

不过，做姐姐的我还是常常犯愁：这样一个贪玩的男孩子，长大了会有出息吗？后来，我对弟弟的看法转变了许多。

那是我去外地上学的第一年冬天，常常想家，难以排解。一天，同学从收发室帮我带了一封信。是父亲写的，我实在激动，感觉温暖极了。更为惊喜的是，里面还夹了弟弟给我写的一张纸。“……家里的母羊下了三只小羊。……爸爸脾气不好，你不要放在心上，他心里对你很好，是十分惦记你的……”现在回忆起来，稚嫩的字迹中似乎还有两三个拼音。读完后，我的眼睛里满是泪水，为父亲给予的温暖，也为弟弟质朴、清亮的话语。从此，我不再小看这个淘气不止、常招人烦的小家伙。

弟弟很喜欢家里养的小羊，大多时候都是他照顾它们了。他常常牵它们出去吃草，也常端一盆水给它们喝。那是我休“十一”假期的一天，有一只小羊的绳子缠在了红荆墩儿上，不幸失去了生命。“煮了它吧！”父亲开始对不能生还的小羊动手了。弟弟在一旁默默不语，眼里噙着泪花。羊肉煮熟了，很嫩，很香。一向馋肉的他却离饭桌远远的，怎么也不肯凑近尝一口。他对小羊的深情，让津津有味地吃着羊肉的我感觉自己实在渺小了许多。

我任教第一学年结束后的暑假，脚受了伤。校长听说了，和教学主任一起到我家慰问，并带来了好消息：我的教学成绩在全县二十一所学校中排名第五（这是我们学校那些年中十分罕见的好成绩）。我听了非常高兴，父亲和母亲也乐呵呵的。才上小学四年级的弟弟凑过来说：“你别骄傲，才第五名呢！”这“棒喝”来自小小的他，让我既震惊，又果真清醒了不少。

弟弟上五六年级的时候，爷爷患脑血栓卧病在床。为了帮奶奶照顾爷爷，弟弟搬到了他们那里。每天早晨，弟弟会帮奶奶一起给爷爷穿衣服，也常常跟奶奶一起给他喂饭、翻身、换被褥……就这样一直到爷爷离世，他坚持了三四年。顽劣的小猴子这么懂事，帮了家里的大忙，这着实让我对他刮目相看。

在高中、大学求学中弟弟已经成为刻苦学习的书生。在大学学习期间他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还利用课余时间去做家教。不管挣钱多少，这自立、自强的行动实在让人感到欣慰。

    现在弟弟已经成了两个孩子的爸爸，照顾老人、妻小很是尽力。并且，他已是高级工程师，对工作兢兢业业。作为姐姐，我曾担心他不会与女朋友相处，也曾担心他不会照顾孩子，还担心过他在工作中再现小时候的淘气……这些不都是多余的吗？弟弟在我的眼中长大了。愿他永远善良、进取，愿他永远得到上天的眷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