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托柱社会实践长篇纪实《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潮白人生》之三
五零工地
徐托柱
和我共事的人,我都深深地感恩。他们不光传给我劳动技术,更值得我尊敬,是他们身上显现生命的美好,时常照出我自身的不足和心底的渺小。也许我长着诚实,也许我说话文弱,也许还有一种特殊的缘,他们的确都愿意帮助我。虽然有时也会受到莫名的斥责,我首先想到是自己的过错。我只会感恩,没有仇怨,我为自己劳动能力低下和思维狭隘难过。只有不断地改善自己,才会真正做到生命的美丽。
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已告别了潮白河畔,回到了偏僻的农村。大表姐昨晚从天津打来电话,她说,她经常看高国彬先生《夕阳晚情》网站,看完我写的潮白人生之二《我做了一天的搬运工》,她几乎留下了眼泪。她嘱咐我保重身体,快奔六十了,身子骨结实了,才是真的。
五零工地,是我从大厂回来的第二天,孔经理安排我劳动的地方。
它坐落在迎宾大道北侧,是创业大厦的东临。我去的时候,四五排楼房主体工程基本完工,还有南边一排等待着施工,地基已打好。
到场之后,安全员给每人发了黄色安全帽。
我环顾了一下,工地大门还没有开。十几位男女蹲在一起,等着派活。老舟,老臣也来了,我没有看到老全。老臣嘻嘻哈哈白话昨天大厂的事。
老臣说,这家伙,第一天打工,就被活儿吓趴了。
人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扫向我。我发怯了,下意识安抚着手套。
老舟说,老臣,别说人家,今天那活儿给你五百你去吗?
老臣说,叫爷爷也不去了,那不是人干的。那不老全把腰扭了。
啊,昨晚我一沾床就不觉事了。半夜浑身疼醒了。这个话刚要出口,我想到刚才老臣的白话,又咽下去了。
老臣问我,小路,昨晚睡着了吗?我说,睡着了。他说,假的吧?没有半月二十天,这个疼完不了事?
这句话让他说中了。后来干工地活,胳膊、腿、肩膀、腰累得疼过二十来天就不那么疼了。我很后悔,昨天大厂话多了,被他当成了话把。
以后少说多做。我警醒着自己。
分派活儿的是位年轻人,人们喊他胖子。他一口江苏话,仿佛只有老臣听得懂。老臣是这打工的元老。看得出,胖子一口一个臣师傅。
老臣翻译着胖子的话,叫着名字有的去打眼,有的去苫裸地,有的去挂钩,有的去摘钩。我被分配去卸料场,整铁管木板还有垃圾。老臣带着老舟去挂钩。
我听得一沓糊涂。什么眼儿钩儿的,不懂。
分完活儿,胖子走了。工地门一开,人们涌进去。我也不知道我跟谁在一起。我紧追两步,赶上老舟。我问老舟,我去哪?老舟好像没听见。我抻了他一下胳膊,再问他。他说,啊?我去哪?他说,跟着走。他说话说了半截话。哎呀真是碗粥。
沿着工地东面的小道,走到楼房倒数第二排。我看到一个大场地,在两排楼之间堆着成堆成堆的木板、钢管和杂物。老舟和老臣去了料场南边的工地。我想,留在料场的都是一起干活的了。
我不知道问谁,和谁说话。我也不知道从哪下手。我第一次体会什么是懵懂,脚手失措。
建筑工人一群一群陆续进场了。几台大吊车开始摆臂。几位女工开始码木板。几位男的开始码铁管。
铁管有长有短,有粗有细,规格形状不一样。我仿照他们的动作,弯腰也干起来。他们边干边说笑,没有人理我,我只低头干活。我相信通过学习,尽早把活儿学会,和他们打成一片。
他们每人都带着包,进场时挂在一个木箱上。他们渴了就去放包处喝水,而我空手而来。只带着鹤子曾给我的一副手套。虽然没有监工,却没有一个人停下来,手始终摆弄着活儿。我想这是劳动的一个境界,慢干,快干,不能不干。昨天老舟说的悠着点,我仿佛明白了很多。
五零工地的环境,要比大厂的好得多。起码能呼吸上污染淡薄的空气。昨天劳其筋骨之苦,也许是老天对我的考验。我一定坚持下去。
我要改变我平时的懒惰。我看他们从一方走到另一方,一个跟着一个有序地抱着管码放,有点窝工。我就去干最乱最脏最卖力的活儿。从混杂着木板和铁管料堆里,去抽拽,去分拣物料。他们好直接拿起。
幸亏鹤子给我备的手套是加厚的,她说让我等到天冷时用。这会儿派上了用场。我真的谢谢她。我抓挠着木板、铁管还有带钉子的废料,一会儿右肢手套就磨出了洞,一会儿手指头肚磨红了,一会儿不小心就被钉子扎破了手。
我掏出卫生纸,缠了一下。其他人,用的都是胶皮手套。可是,上哪去买么,现在买也来不及了。
右手用的劲大。于是,我把左右手套换了个儿戴。
这时,一位大哥看到我说,你休息一会儿,整一下。他从他的包里拿出一双贴着胶片新手套。
他说,先戴上。我想推辞,我说家里有。他说,家里有,用不上啊。
我不好意思接受了
就这样我认识了老袁。
他说,你是新来的吧?
我说是的。他说工地什么样的活儿都有。你备个水杯,咱不能渴着。带着钳子,扳子,经常用得到。手套胶皮的好用。象线手套不禁磨。咱挣钱,就靠双手,保护好手才挣到钱。
我说,好的大哥,太谢谢你了。
他问我叫什么?我说叫路明。他很开心,他说,好听,道路光明。
袁大哥,六十七岁了。东北林场的。他退休做保洁,一到歇班,就过来干几天体力活儿。他看上去和实际年龄相差很大。也许他善良的心怀,催生了他更多的年轻因子,延缓了他的细胞。真的,他看上去五十多岁。很新鲜的面色。
我碰到好人了,我也得做个好人。我戴上袁大哥的手套,温暖多了。手也变得舒服,抓起物料,不那么一扎一扎的痛了。
我低头干着活。这时有个女人喊。摘钩了,摘钩了。
我没有理会,继续干着。
这时,老陈喊我,小路,来吊了。躲开!
我看人们早闪开了料堆。我一抬头,一吊方木在我头顶悬动着。正要落下。好悬啊,我急忙跑开。
把信号员气坏了。你聋啊!我喊半天不回应。那吊可不长眼睛。落下个方木就得把你砸破。那一吊拍下来,不把你压成肉饼了!
啊,工地上下左右,就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是教训。我记得了。
只见老袁和另外一个人上前,把吊放下来。把捆着的钢丝绳环扣解开,吊车把钢丝绳慢慢抽掉了。哗啦一声,物料散落了一大堆。
我刚要靠近。信号员说,起。那钢丝绳随着吊摆臂,嗖地提上去了。信号员哼了我一声。
别急,等吊环提上去,再过去。老袁对我说。我说,记住了。
是的,工地干活,不能大意。安全第一。挣钱好不容易。别人干活那么轻松,实际人家走着心呢。而自己,仅凭热情是不够的?
十点多了,带着红帽的胖子过来了。他说,停下。你们去把六米的管打包。一会儿吊到四号楼地库上。
胖子走后。我问老袁,什么地库?
老袁说,就是前楼地下车库的上面场地。
两台吊车开始向卸料场轮番卸料。大家忙活起来。我帮着摘钩。摘钩也要讲究,等吊稳当了再摘。有时吊车放的不到位,在信号员指挥下,你还得去推放到位。该垫木方子,都得提前准备好。
忙过一阵子后,我浑身出汗了。没有吊了。马上开始码管子。有的钢管上有卡子,还得把卡子摘下。我从小不喜欢刀枪,扳子,钳子,也很少沾手。我家的电灯坏了,都得找大舅哥来换。
老袁看我把带卡子的铁管堆了一堆。他说,小路,你看你就是个秀才,不是做活的料儿?我说,我早先教过书,后来做过几年小买卖,现在电商一起来,生意就黄了。我很少摆弄带铁的玩意。
我没有说,我的手,平常是拿笔的,我还是个业余小作者呢。
他说,慢慢练吧。
他教给我怎么用钳子,于是就接过他的钳子,也开始卸卡子。
这真是块锻炼人的地方。虽然手脚不闲很累。但在我面前,却展开一片新的天地。我真愿意吃这份苦,把生命的不完美,完美出来。我想到世间行脚的僧人。我也是吗?
我可以体验生活,写出我生命真实的东西。
还差十分钟十一点,信号员下班了。一起做活的几个女的说,袁大哥,老臣他们出来了。我抬头看,老臣老舟,随着下班的工人,从南边向料场走来。
那几个女的说,歇了歇了。等老臣过来,大家跟上。
我不好意思坚持,我是最后放下手中活儿的。快走到工地大门的时候,老臣却打了个手势,人们散开躲在楼根。
老舟说,门口胖子在那聊天么。我偷偷露头想看一眼,老臣说,你傻呀。
走了走了!老舟和几位女的传递着情报。我们从楼根站起来,大摇大摆下班了。我暗暗偷笑。我看到墙边有摄像头。
上午跟着老袁学会了卸卡子,摘钩,码管。下午一上班,胖子让老臣去地基做活儿。老舟叫我,跟着他去挂钩。
我看到一吊一吊物料,正在工地上空运转,就象一条条空中的鱼游来游去。
老舟说,你看吊来了,它停稳了咱再上
怎么挂?我问他。他说,很好学,有信号员呢。到时我教你。
咱干这个比你料场码管轻闲多了。
咱提前准备好垫的方木就行。
挂钩场地铺了绿色防尘网。指挥吊车的信号员是男的。他几乎不出声。他对着对讲机,说话轻风细雨。那个吊也很听话,都能准确地落地。我带着好奇,忍不住多看着他。他四十多岁,一身工装,一脸从容,稳当,和善,宽厚,这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这是经过工地长期磨砺出来的。我想到自己爱着急的脾气,与人家差得很远。
老舟教给了我挂钩。真的很简单。整个下午几乎重复着几个动作。
信号员对我很好。一次我穿钢丝绳怎么也穿不过,总被铺设的绿网挂着。信号员一句不说,转身拿过不远处一根铁钩。顺着两块垫木空档过去,要我把环挂在勾上,他轻轻一拽掏过来了。那时我和老舟急得都冒了汗。
我问老舟,你干多长了?老舟说,半年了。
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老舟和我一样,莫非年纪大了,就记不住事了?
老舟说,老弟,以后咱们就伴干活,挺好的。我说行。
五零工地,带给我新的劳动场景,也将带给我内心的诗情画意。我暗暗对自己说。
《敬请关注下篇:请把做活儿的功夫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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